麥子熟了就是最大的使命召喚!記憶中的夏收是一個漫長的季節,當時收割機是不存在的,手工割麥必須把屁股撅成90度,趴在大地上,長時間的彎腰,會讓你腰疼酸脹;麥芒、塵土和汗水讓你灰頭土臉,看起來像個直立行走的土鱉子。
割下的麥子要捆扎起來,然后你要把麥子扛到車上或者是肩挑、小車推山似的悶頭大憋氣推。割攏來麥子并不能直接脫粒,必須要經過幾天的暴曬,因為只有足夠的干燥才可以輕松脫粒。曬麥子要拼運氣、拼虔誠,你最好每天燒一柱香,祈禱老天爺不要下雨,因為成熟的麥子一旦遇到雨水,就會發芽、發霉,豬都不吃。
如果你的祈禱被老天爺聽到沒有下雨,那么就進入到脫粒的環節。打場人在六月的大太陽下,像牲口一樣拉著幾百斤的石路錐轉圈,戲說生產隊的驢看了都會流淚,如果回到四十幾年前,你看到一個小孩在大太陽下拉著路錐,在麥子上轉圈,這個小孩就是我,可貴的是這種經歷讓我頗具拉磨天賦,直到現在看到磨盤,都要產生拉起來走兩步的肌肉沖動。
脫粒以后麥子和麥殼還是混合的狀態,我們會用一把麥叉把麥秸挑出來。挑出了麥秸之后,需要把麥粒和麥殼分離,此時要有風,如果沒有風我們就用意念召喚風,我們戴著草帽,拿走麥叉,站在打麥場上45度角仰望天空,等風來,如果等了三天還沒有風,那么我們會瘋
風起的時候,干燥的沂蒙大地,會有無數的麥子被拋向天空,麥子和麥殼在風的吹拂下完成分離,金色的麥子從天空像暴雨一樣,傾盤而下,這便是生生不息的生命的律動。
割麥、捆麥、扛麥、脫粒、揚場,經歷了無數道工序的麥子,最后會被裝袋,除了留下一年的種糧和口糧,其他的都要交給國家,如果有盈余,那么就會以每斤一塊左右的價格賣出去,我們要拿著這些錢去讀小學、中學、大學,這一粒粒的麥子就是饅頭;就是油鹽醬醋;就是鉛筆和作業本,它魂牽夢繞、歲歲枯榮、得之惟艱、歷久蔥蘢。
很多人并不理解,為什么那些年長的農民如此珍惜糧食,其實,如果你經歷過腰彎成90度割麥子的心里憔悴,經歷過牲口一樣扛起一座山樣的麥子,顫顫巍巍走在田埂上;經歷過驢一樣的在烈日下拉著幾百斤的石路錐轉圈的生無可戀;經歷過雨中為麥子蓋塑料布;經歷過等風來;經歷過交公糧;經歷過沒錢交學費只能賣口糧的過往。那么麥子就不再是麥子,它早就成了某種圖騰,被賦予了超越一株植物本身的宏大敘事,只有經歷過的人,才會讀懂他的全部深意。
在曾經難忘的那個逝去的漫長的季節里,我常常躺在麥稈垛上仰望漫天的繁星,星光下在漆黑的夜里,那時我常常想,如果有一天,一個少年,能夠不像牲口一樣活著,不被困于這麥子的漫長的季節,他可以坐上火車,走向遠方,探索璀璨的星空和世界的美好。這樣的一生該多好?。ㄈ握駠?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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